到新加坡之后的第一个春节———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在家里过的春节, 我买了一张二十新币的电话卡,一个人走到这个很少有人使用的公用电话亭。那天的电话很难拨通,大概很多人都在打国际长途,等我拨通之后,我就像原来打算的那样,把电话卡打完了。电话断的时候,我妈妈正对我说着一句话,但我没能听到那是什么,这个遗憾让我在回寄宿公寓的路上几乎哭了一路。我那时候想:明年过年我要回家! 但在之后的另一个十七年里,我只回家过了两次春节。我已经不适应北方冬天的气候了,每次过年时回家都会生病。于是,我不再回家过年了,渐渐地,我冬天也不再回家了。
在打电话方面, 我基本上经历了国际长途电话的变革历程。一开始,只能用新电信的磁卡打国际长途直拨电话。到我上大学以后,出现了凤凰卡,一开始的凤凰卡十元新币可以打将近半个小时, 后来变成四十多分钟。到大学三、四年级的时候,有了更便宜的国际长途卡,十元可以打一百分钟。我从国大毕业后,出现了可以打三百多分钟的十元卡……我到美国之后,网上电话又大行其道,这些美国的网络电话服务不仅效果好,而且价格更便宜,也更方便,不用像长途卡一样需先输入一大串号码后才能打电话。我如今总是用网络电话给我的家人打电话,每分钟两美分。我们至少聊上半个小时,有时聊上一个小时。我再也不必担心跳动的数字和突然的中断了。可是,我也没有了那种想要迫切地捕捉住每一句、赋予自己所说的每句话以最重要意义的感觉了。我们现在总是随时拨打对方电话,直到打得累了、觉得再无话可说之时才放下电话。就像一百个电视台也无法给予我小时候看一场电影时的兴奋一样,方便和廉价的电话服务如今也不能给予我当年那分秒必争的幸福。我的意思是说,这样的两个人是不一样的:一个人轻松地戴上耳机,拨通网络电话,随时准备聊上一个小时;而另一个人在夜里独自走到那个偏僻的路口,在电话亭里打一通不到十分钟的电话,又在意犹未尽的思念中独自走回她的住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