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带着解开结的心情,绕去隔壁见姐姐。那些年,她更胖更美了,她的美大半是建立在胖上的,你想肯定她的美,先要肯定她的胖。她似乎克服了地心引力,身体哪里都没有垂坠感,向空间各个方向公平地伸展,脖子、肩膀、两球胸、两瓣臀部,到处紧绷出好看的圆线条,其上覆盖的白皙皮肤散发瓷器色泽。假如姐姐是一块先天很好的发酵面团,那么来圆都后,完成了漂亮的二次发酵,膨胀得赏心悦目,也更有风味了。
我们拥抱,脸颊贴脸颊,手臂在对方身上摸一摸,暗暗做比较。没有人常胜,我们两人的胖度交替领先。姐夫正圆形的头又从推拉窗里钻进来,礼貌地嚷着:“哟哟,好吃吗?”所以我们认真地吃起来,草莓卷、奶油馅面包,他又递进来巧克力布丁、四色的日式羊羹、无花果派、冰激凌华夫饼。我们有条不紊地吃了这个吃那个。这时,我好像比车站上的个子又变小了。但凡被男士认真对待,哪怕女巨人葛德[1]也会感到自己缩小了,是精致的娇小的,只有五英尺三英寸。吃完了,姐姐把碟子一只一只递还姐夫,他们你来我往地行动,不时从窗子里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,甜蜜和扭捏的劲头,腻得旁人转开头。
我打量着一个很好看的房间。它并不太大,家具和家具之间留出的空间,说实在的也不太宽,爸爸从前为了家人舒适一味追求加大加宽的方案,在这里没有被彻底采用。要说这间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,那就是到处有弧线,仿佛它是从鱼眼镜头里跑到现实中来的,墙壁不是垂直的,家具也不是。举例来说,五斗橱每一个抽屉都不一样大,一层和五层最大,二层、三层、四层抽屉以流线型向里凹陷,二层、三层凹得特别厉害,人站在它旁边,肚子恰好放进凹陷里,不会被顶住。人要是必须在两个家具之间行走,两个家具分别向内凹进去,给通道留出“( )”的形状,人最宽的肚子和臀部被放下了,走在这样的家庭小道里,行动自由,心情很好。餐桌则类似有五条腕的大海星,从起居室看去,它从餐厅里露出一点,两只腕正冲我张开着。就餐时,每个胖子坐在两条腕之间,手臂可以摆放在腕上,女士还可以把胸放在海星当中的体盘部位,大家围坐吃饭,人与人、人与菜都很亲近。